放眼朝野,也唯有一人可担此重任。
“回陛下,长公主殿下素有声望,若代陛下抚慰将士,必能鼓舞军心。且长公主殿下熟悉各州郡的农桑粮税的情况,沿途调拨军粮,亦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兵部尚书盛修元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
……
崇政殿的议事之声冷下来,群臣难以辨明圣意,各自垂首站在御座下方,不再执一言。
良久之后,谢渊清了清嗓,道:“既如此,便由江宁代朕赴北境犒军,赐抚慰使令节,沿途州郡须全力配合!特赐江宁亲王仪仗,服四团龙纹绯袍,戴三梁冠,配玉带,以彰皇恩。另,户部即刻调拨二十万石粮草,兵部增派两千人马护送。宣江宁进宫接旨。”
“陛下圣明!”
群臣散去,退向宫门。谢渊召了言风进殿,他低头埋在兵部关于南境与西岭的粮草请调的奏疏上,执笔批红,言风进殿时并未察觉到谢渊眼底的凛色。
“微臣参见陛下。”
谢渊抬了抬眸,“检人司在肃州宣平侯府尚有几人?”
言风道:“回陛下,宣平侯府在肃州的府邸有一人,名荥芮,是大将军曾任南衙统领时的下属,此人深得大将军信任。”
谢渊念了一遍他的姓名,道:“荥芮,人可用吗?”
言风道:“他父亲便是老一辈检人司,此人爹娘都在庸都,心性简单,也懂规矩。”
谢渊道:“江宁此去北境犒军,但见蛛丝马迹,叫他一五一十记呈,只字片语也不得遗漏。”
他倒要看清楚,她二人究竟忠奸如何?
“微臣遵旨。”
谢文珺申时二刻入宫,身披的白狐裘大氅以金缕线绣着青鸾鸟纹,尾摆无风自动,掠过崇政殿外的石阶。
她在崇政殿外的月台上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敌寇来犯,北境烽烟未靖,将士枕戈浴血,朕心甚念,特命长公主谢文珺为抚慰使,代朕持节北巡,赍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美酒十车,以犒劳戍边将士。凡军中疾苦,可据实奏闻;凡忠勇之士,可就地褒奖;凡有沿途州郡军粮调度,便宜行事;着令其即日启程,十五日内抵达北境,犒军三日即刻折返,钦此!”
谢文珺托起双手,“臣妹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卷轴落于掌心,谢渊始终未曾露面,也不曾宣她进崇政殿。
谢文珺接过圣旨与使臣令节,朝崇政殿内一拜,起身时带起的风掀动月台的细尘。
转身欲走时,谢文珺骤然驻足回身。
在那高处,烛火明了几分,谢渊的剪影投在紫檀木窗框之上,久久不动。
此次犒军沿途跟随的卫队不全是长宁卫,谢渊从北郊大营另调两千人随行,便是要她谨记此行是“代君施恩”。限期紧迫,要沿途调度军粮,十五日太紧。
若处置得宜,谢文珺必定在朝中与军中皆威望大增。这也是最令谢渊心忧的。由此连犒军这般事,都要掐着时辰算得如此精细。
实属赶鸭子上架被逼得没招了,但凡有别的抉择,谢渊也绝不会放任谢文珺去北境。
谢文珺转过游廊没多远,崇政殿便传出茶盏碎裂的声响。
她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往宫外走。
藏在白狐裘大氅里的手握了又握,抚慰使令节也有了她的体温,谢文珺勉强压制住唇角不受控的笑意。
即日启程。
她就要见到她了。
她总在信里说等战事平定,谢文珺等过,等过了一年又一年。
其实,究其根本,她不过是想去北境见一见她。
案头朱批积了厚厚一摞,崇政殿的内侍正仔细收拾了碎掉的茶盏退出殿外,烛台下,玄色织金龙袍裹着的身影微微前倾。
谢渊抻开一份奏折,是有关西岭瘟疫的奏报。
他又一连翻阅几份奏章。
赈灾、军费的银子要播下去,民间百姓失地者众多,各州刺史纷纷上书奏请减免赋税。
谢渊宽袖扫过御案上摊开的一张张奏折,墨迹未干的朱砂晕了边,往外带出一笔暗红。他的视线愈发模糊,天光暗下来之后,很吃力才能看清奏疏上的墨字。
谢渊命郑合川支开明窗,往外看,窗外宫墙的轮廓也渐渐模糊、重影。
郑合川奉着茶盏,道:“陛下,国事固然重要,可也要仔细龙体。”
他身为崇政殿的御前太监,已数不清这是谢渊宿在崇政殿的第多少个日夜了,“这么没日没夜地熬着,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谢渊强撑着精神提笔,却见宣纸上的字迹随着烛影游移,双目泛起细密地刺痛。
郑合川忙放下茶盏,绕至御座后头为谢渊按揉额角。
闭目缓了一会儿,谢渊眼前才清晰了些许。
郑合川道:“陛下,淑妃娘娘宫里来人请多回了。”
“朕没心情见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