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掉以后,许书梵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走到阳台,在一动不动的祁深阁身后停住。
“打完电话了?”
察觉到有人靠近的动静,祁深阁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凝望着远处海岸上灯火明灭的夜景,明明腰板仍旧挺得很直,但整个人却泄漏出一点真切的忧郁,让人下意识以为他此刻正在开着窗户借烟草消愁。
但事实是,此人并没有除了偶尔爱喝上两口度数不高的清酿之外的其他不良习惯。
“打完了。”
窗户玻璃很厚,但毕竟入夜以后的十二月函馆实在太冷,许书梵裹着浴袍一靠近落地窗旁边便被侵袭而来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哆嗦,“你站在这儿干什么?不冷吗?”
祁深阁这才转过身来,却不与他对视。他神色没有异常,仍旧是那样淡淡的,但许书梵的视线无师自通地落在他眼角,在仔细观察了半天之后心惊地察觉到一个事实:
“你……是不是哭了?”
祁深阁显然没有想到他能看出来,很明显是一副还没有编好理由的样子,被噎了半天之后也只是迅速别过了脸,并硬邦邦地道:“没有。”
其实他眼角的泪痕并不明显,只有很细微的一点点,而且已经干涸,在夜色的遮掩下的确很难察觉到踪迹。
但许书梵还是看到了,因为他实在是太熟悉一个人在偷偷哭过之后却还要佯装坚强的样子。这情态他见过很多次,无论是在镜子里还是在刚做完手术的病床上。
他想他知道祁深阁是为了什么而落泪。那一瞬间,心脏很猝不及防地抽痛了一下,有细小的花刺在血肉里野蛮地横冲直撞,但也促使着他发出声音。
他看着祁深阁的侧脸,半晌几乎是不受自己控制地快步走上前去,在很接近的距离移开视线,落在片刻之前祁深阁正在看着的远处夜景。
“没关系的。”他听见自己说:
“他们都在离你很近的地方看着你。或许,你眼前的这片大海,某一朵卷着贝壳冲上沙滩来的浪花就是他们的眼睛。”
有一瞬间他的语气温柔的不可思议,以至于本来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祁深阁怔了片刻,下意识回过神来,对上许书梵那双在初见时便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深黑色瞳孔。
“你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许书梵对他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因为唇瓣的苍白而显得脆弱,但因沐浴在月光下美的动人心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是。你是沐浴在爱中长大的,而离去之后的思念也是爱的一种。”
祁深阁看着他,半晌才问出一句话。
“那以后呢?”
明月高悬,清辉皎然自海岸铺至天边,盈盈的月光跃动在每一片浪潮的峰峦之处,碎落在水中的宝石般时隐时现。
许书梵最后决定给他一个自己潜意识里不假思索的答案。
“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认真的。”
尽自己最大努力,活的再久一点。
祁深阁看着他,眸子黑沉得好像什么情绪都会无所遁形,只带着审视般的专注映照许书梵一人。
毕竟人生中丝毫没有接受承诺的先例,所以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许书梵。
然而此情此景,似乎……也找不出第二个答案。
过了很久,他轻轻点了点头。
从十二月初到圣诞节的日子过得飞快,不过许书梵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的缘故。
由于此次翻新本来就没有多少投入,酒吧回本得很快,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就追平了原来支出的账目。
至于这间店面的房契,音羽山先生死活不肯接受祁深阁按照市面房价计算的付款,所以后者只好退了一步,用允许对方随时随地来酒吧免费喝上一杯作为交换条件。
在此以前的三年里,许书梵虽然满世界四处奔波,但整体步调还是闲散而安逸的。在遇到合胃口的城市时,他甚至会连着在当地的青旅里住上几个月,逛遍旅游攻略上无从找寻的大街小巷、看遍这片土地独有的一草一木。
往往在再次动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之前,他已经拥有了如同当地人般的习俗知识和生活经验。
所以很明显对他而言,这是一段难得的忙碌日子,充实得简直可怕。与此同时,由于忙碌的生活总是与不规律的饮食和休息时间如影随形,他胃痛的频率明显比前几个月上升了一些——有些时候自己捱一下就能扛过去,有些时候则必须要背着祁深阁找药出来吃,日子不可不谓惊险刺激。
偶尔因为腹部的抽痛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许书梵也会思考那天视频通话时父母给出的建议,心想自己大概真的应该停止这种不顾自己身体状况的“胡闹”,回国一趟了。
就这么五味杂陈地度过了十二月的前一半,平安夜那天终于在期望中姗姗降临了。
祁深阁一早就给酒吧挂上了告示,说是要关店一天,丝毫没有考虑在这种节假日坚持营业会带来多么丰